10年亏9个亿，正大100中国农牧公司生死一线

　　10年亏损9个亿？

　　“正大中国的农牧业正面临全面亏损状态”，8月上旬，一位原正大内部人士向本报透露，以农牧业起家的全球知名跨国公司——泰国正大集团——在中国投资的100多个农牧业公司目前部分已处于生死攸关时刻。

　　此人透露，仅去年而言，天津正大和黑龙江正大就分别亏损约7000万元人民币。”该人士进一步指出，黑龙江正大是正大在中国所有农牧业企业中亏损最严重的企业。“它每年以近一个亿的速度在亏损。”而从建厂至今，黑龙江正大目前已累计亏损达9个亿。

　　正大新上任的中国农牧业区总裁姚民仆8月21日在接受本报电话采访时也承认，在去年之前，黑龙江正大“差不多每个月赔600万～700万元人民币”。

　　黑龙江正大是由泰国正大集团与哈尔滨利民经济技术开发区实业公司于1994年共同创建的，是集肉类深加工、养鸡、防疫、豆粕、食用油为一体的大型农牧企业。有资料显示，黑龙江正大自投产以来，已实现产值70多亿元，创汇8000多万美元。仅呼兰县为正大直接或间接服务的人员就达10万人。

　　8月中旬，记者来到了黑龙江正大的生产基——哈尔滨呼兰县，利民经济技术开发区。

　　资金断链原料断档

　　在生产基地，记者看到，正大的作业地基本分为二大块，一个是南段的油脂饲料加工区，一个是北部的鸡肉深加工区，二区之间大约相间三四里路。当地职工告诉记者，黑龙江正大目前约有9个养鸡厂，一个饲料厂，二个油脂厂，油脂厂除了呼兰县这个之外，还有一个在佳木斯。据职工介绍，黑龙江正大油脂厂事实上已经停厂一年多时间。现在油脂厂的大部分工人都留下维护设备。鸡肉部分目前还在正常运转，只是前几个月受非典影响很大。

　　与黑龙江正大同处一省的黑龙江最大油脂加工企业——九三油脂集团——宣传部的樊部长认为，一个农牧业企业，如果出现停产现象一般是由于两个原因：一个是缺钱，一个是缺原料。

　　一位新高层把黑龙江正大油脂厂不能进行正常生产归结为，国家分配进口大豆配额的不公平。

　　黑龙江正大一高层认为，在中国做油脂行业一定要有配额，但一年几千万吨的进口大豆的配额都给了中粮集团控制，正大一个配额也没拿到，所以，现在这个原料问题根本无法解决，也就做不成油脂。他认为，事实上正大的油脂加工设备和规模都不比别人差，而且毛利率也是放得很低，如果不是原料问题，正大油脂也没有太大担心的。

　　但现在正大只有硬着头皮买本地豆了。

　　正大饲料厂副总李纪虹认为，既使在买本地豆上，正大在这方面也没有做得很好，正大并没像九三油脂那样，主要是采取与农户签订单的形式收购。据他讲，黑龙江本地所产大豆约为500万吨，而九三油脂就购去了1／3。

　　另一方面由于担心政策的变化风险，该高层说，以往正大收购的大豆并没有做足够的贮存。导致了正大中途断粮停产。

　　但正大的大多数人认为，油脂厂停产，根本上讲还是资金问题。

　　正大饲料厂的两个门卫告诉记者，正大现在豆粕奇缺。但现在豆粕价格太高，所以正大一直在等着大豆价格下来便宜了再买。该厂职工讲，正常情况下油脂厂是不会停的，除非没钱了。而且现在就是想从银行贷款也没前几年那么容易了。由于厂子连年亏损，而且正大一贷款就是上千万元，事实上银行现在并不愿意把钱往火坑里扔。

　　樊部长表示，企业从银行贷款也存在着很大利息压力。按照正大李纪虹透露的正大一条龙油脂加工厂一个月生产5000～6000吨的数量来算，其一年收购大豆资金约为一两亿元。如果其中一半是向银行贷款，那么其利息则为400万，这对于原本就亏损的正大来说，也足可以令其喘不上气来。

　　樊部长认为，不仅如此，大豆收购回来后还得贮存，之后再一点点加工。这样的话资金就造成沉淀，所以实际上，现在加工企业利润也很小，单纯地靠卖油卖粕几乎没有利润可赚。

　　李纪虹承认，做大豆资金很重要，大豆产品从全世界来看，绝对是以产定销的，所以谁有资金，买断了源头的原料谁就最有竞争实力，而正大如果一下投资500～600个亿，把大豆都买下来，垄断了市场，正大也就不会有竞争对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谢国民一生中最丢脸的一块

　　但该高层认为，黑龙江正大的连年亏损有更深层的原因：

　　首先正大农牧业一直倡导的公司跟农户的关系没有处理好。他认为，正大所讲的农户不是普通农民的农户，而是现代化养殖技术的农户，就是说这个农户搞一个养殖业一定要有规模、标准。但以前正大的农户却没有这样的规模和标准，从而导致正大成本增加，人力物力的浪费。其次正大的合作伙伴也没有挑那些讲信用的人。就在前不久，正大的农户由于养鸡不成功，却携款逃走使正大一下损失3800多万元人民币。

　　正大内部人士透露，正大主要是采取和农户签订单的形式来收购鸡。根据合同，正大将免费送给农户鸡苗和饲料。等鸡长大了，正大只向农户收取成本费，多出的钱，都是农户的。应该说农户的利润还是很大的。但近几年，很多农户，把鸡养大后，自己私自卖掉，之后举家迁走，或者谎称，鸡没养活，少给正大。据说有的大农户一年可养鸡3万只，如果按一只鸡10元算，3万只鸡就是30万块钱。

　　而这种事黑龙江正大“是经常的”。

　　该高层认为，而所有这些，归根到底还是管理上出现了很多漏洞。他认为黑龙江正大原来的一些领导人由于都是从台湾和泰国聘请来的，所以他们对中国东北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也不怎么懂得跟当地各部门合作，不知道如何运用好当地的干部。所以尽管他们工作也很努力但终于造成了黑龙江正大的大流血。据了解，黑龙江正大原来有十来个海外领导。

　　“黑龙江正大是正大做得最差的一块，也是我一生中做得最丢脸的一块。”今年2月底，正大董事长谢国民在北京总部召开的一个高层会议上，感慨万分。而据消息人士透露，谢国民的哥哥谢大民，也在7月21日农牧企业中国区的会议上放言，如果正大农牧业今年下半年，再做不盈利，他就将“退出江湖”。

　　谢国民说，黑龙江正大就像正大身上的一颗毒瘤。治则难，割且痛。

　　消息人士透露，黑龙江正大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魔洞，十年来前后共换了八九位高管人员，结果他们无一例外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也许正是由于这一原因，后来谢国民“让谁去管黑龙江正大谁都不愿去”。

　　而就在2000年林亦胜到任之前，黑龙江正大曾经有三年没有总经理。“所以有一次林亦胜讲起来他去黑龙江的事时，就说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今年5月，林果然退回台湾。

　　但谢国民似乎不得不为他的企业着想，今年3月他把新提升的中国区总裁姚民仆叫到身边，让其直接管理黑龙江正大。

　　大改组

　　从今年5月1日起，正大董事长谢国民开始对黑龙江正大上上下下领导层进行全面改组。

　　谢撤掉了原黑龙江正大总裁台湾人林亦胜，由新提升为中国区总裁的姚全权负责黑龙江正大。姚是土生土长的中国内地人，祖籍江苏，今年已有50多岁。正大内部一人士说，姚1985年前后进入正大，是正大农牧业线上不可多得的一员老干将。姚一上任首先做的事就是把总部派到黑龙江正大来的“三个台湾人，四个泰国人统统杀掉”，然后换上了“中国户口”的李景辉，李纪虹等人出任总经理，厂长等职。

　　李纪虹自己称已在正大效力十二年。而据他讲李景辉也是正大集团数一数二的一个专家。他认为，“原来那些人在业务方面肯定是没有现在这些人更有头脑，更有经验”。

　　目前正大已经有90%人才实现了本土化，而且现在总经理也是清一色的中国人，但姚表示，现在认识到这样一点还是慢了，“如果再早5年来做这个事，我觉得那些民营企业成功的机会就没那么大了。”

　　该高层认为鸡肉的深加工才是黑龙江正大的优势业务，今后他将把主要精力放在养殖的规模化标准化的推动上，然后把这部分的生产能力充分发挥出来。

　　据了解，黑龙江正大年饲养鸡达3000多万只，年屠宰加工5000多万只，目前正大正努力使其逐步达到1亿只，从而使黑龙江正大成为其中国最大的现代化肉鸡生产基地。

　　那么是不是油脂饲料今后将不再作为黑龙江正大的重点了呢，李纪虹认为不能简单地这样说，老板绝对不会放弃油脂这块。

　　9月1日以后正大就要重新启动油脂厂，并对他重新整合。

　　李介绍，他们将初步尝试“生产点简单的，然后由简单到复杂的”过渡，因为决定能不能长时间维持油脂生产，主要看大豆收成，以及原料是不是充足。至于究竟有多大产能，还是取决于一个钱的问题，现在资金这块正大并没有完全解决，眼下，“正大正与农业发展银行接触”。但接触到什么程度那则是“上边的事”。

　　该高层透露，今年正大将收购约20万吨的大豆。而以记者从正大了解的各方面的情况看，筹措这20万吨大豆所需的大约4亿元资金，似乎并不容易。高报投资额？

　　黑龙江正大早于1994年就已成立，如果按照正大相关人员介绍的情况，该企业至少有近10年的亏损历程。而这漫长的10年历程对于大多数中国企业来说，能够扛得住年亏损近1个亿数额的几乎是寥寥无几。而黑龙江正大不仅创造了这个“奇迹”，而且十年如一日从不拖欠员工的工资。

　　谈起其中秘诀，饲料厂一员工坦言：“正大主要是靠银行贷款维持”。正因如此，已经停产的油脂厂就是“想关也关不了”。其中原因，该职工认为这个问题很难说，首先，厂里的意思是油脂厂一旦外卖就会赔不少钱，因为其中的许多设备由于折旧，一卖肯定要大打折扣，另一方面由于厂子已抵押给银行贷款用了，所以“就是你想卖人家银行也不让你卖，但是可以出租”。他们认为，这个事，“凡是这个厂的职工都清楚。”

　　一位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正大的亏损，只是帐面上或者是名义上的亏损，事实上正大本身却早已腰包鼓鼓——黑龙江正大之所以能维持至今，主要是其一开始就高报投资额。

　　他说，高报投资额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取得当地方政府支持和银行的信用。

　　该人士分析，正大的营业上其实每年还是盈利的，但因为其高报投资额，就意味着正大每年提取的折旧费增多，但其利润却并没有随之高报的额度而增加，所以其亏损是必然的。

　　他举例说，比如，如果实际投资是1000万，却高报到5000万，那结果是不一样的。因为1000万的投资额可能每年提出的折旧费只有50万，如果其盈利是100万，那么其净利润可能是50万，而投资额是5000万，那他每年的折旧就会上升到150万，但盈利额没变还是100万，所以这时他的净利润就表现为亏损50万了。

　　同时正大也可以利用这个项目的存在，取得银行的高额抵押贷款；利用正大资产给其他企业做担保，把亏损转移到其他地方。该人士向记者透露，正大在大陆的所有公司都是相互担保，以取得银行贷款。

　　该人士认为，这也正是谢国民所谓这棵“毒瘤”“割且痛”的主要原因，同时也是黑龙江正大被认是陷阱的的主要原因。

　　正大内部相关人士分析，十年下来，黑龙江正大油脂厂预计应向银行贷款约6亿以上。

　　据九三油脂的一位负责人介绍，大豆加工企业以前贷款主要来源是农业银行。而在农行贷款的最高限额是不确定的，“只要你在银行信誉好，企业有盈利，就能贷到。”

　　对于姚自己来讲，他现在心情倒也平静：“原来我以为那真的是一个不好啃的骨头，但实际上问题很简单，第一条就是农民的养鸡规模没有做好，解决这一点很简单，王秀林(正大在吉林的企业吉林德大总裁)怎么做的，我就怎么做就行了”。姚认为，王秀林是成功者，德大去年创汇1.7亿美元。

　　“如果在黑龙江省做一条龙做不成功，正大在中国就没法做成功了”。

　　姚说，黑龙江正大近二个月的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现在亏损额正以每个月200万元的速度在递减，而且现金基本上不外流了，估计到年底的时候就不“流血”了，而且“银行看了我们几个月的报表对我们也非常有信心”。

　　姚还风趣地告诉记者，将来他可能会写一本自己在负责黑龙江正大期间的报告文学，这本书里一定要告诉人们二个问题：一个是，一个亏损严重的企业是怎么扭亏为盈的，第二个是，什么叫现代的农业产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