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粮老总谈十进世界500强（与企业家对话）

     “我们只能算小舢板，航空母舰经过时卷起的浪头就能把我们打翻” 中国粮油食品进出口（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粮集团）从贸易起步，连续10年进入世界500强行列。8月12日，中粮集团董事长为此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 我们至多是500“大”，还算不上500“强” 记者：中粮再次进入世界500强企业行列，你对此有何感受？ 周明臣：今年中粮集团以132.9亿美元的营业额连续第10次进入世界500强行列，排名第415位，这是经历非典影响之后取得的，的确不容易。 1995年，我们第一次进入世界500强，排在第342位，当时我很激动。今年进入世界500强，我更多的却是忧虑。 在国内外激烈的竞争当中，作为一家处在转型期的老外贸国有企业，我们如何来适应市场竞争的要求？如何适应外部形势变化的需要？中粮的世界500强地位能保持多久？我们不能不有所考虑。中粮只有居安思危，不断地进行变革和创新，才可能在500强的行列中立于不败之地。再次入选将促使我们进一步加快改革步伐。 记者：有的领导认为，进入世界500强的中粮已经成为国际经济领域的一艘“小炮舰”了。你是怎么看的呢？ 周明臣：我理解这是对中粮的鼓励和鞭策，也是我们努力的方向。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目前的中粮至多只能算是小舢板，航空母舰经过时卷起的浪头随时可能把我们打翻。我们抵御风险的能力还很低，至多只能算是世界500“大”，与真正的世界500强的距离还很远。 记者：你们与世界500强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周明臣：首先就是研发能力，在这方面我们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其次是企业的核心业务不突出，这需要加大对各项业务的整合，突出主业，增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三是企业规模还是不够大，某些世界级大公司的一个食品部，其营业额就相当于我们的一半。此外，还包括利润不高、市场占有率不大、竞争能力不强等一系列问题。 记者：中粮从贸易起家，你说如“水上浮萍”，那你是如何让这根浮萍长出脚来、生出根来？ 周明臣：“水上浮萍”不可能在市场中有竞争力。中粮主要通过向上游与下游不断延伸自己的产业链，来改变“水上浮萍”的顽症。 现在，我们的产业链涵盖了从农产品种植、养殖到生产、加工，再到市场营销、品牌培育等诸多环节，基本形成了上下游、产供销、内外贸一体化的产业经营格局，并创立了一批名牌产品。目前，中粮在葡萄酒、食用油、巧克力、面粉、啤酒麦芽等领域均成为国内行业的领头羊。 要处处想到“三农”问题 记者：你们所做的农产品生产、加工与贸易，能给农民带来什么？ 周明臣：“三农”问题一直是个大问题。我们搞农产品生产、加工与贸易的公司，要处处想到“三农”问题，想到国家的困难。没有这样的社会责任感，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搞农产品的生产经营，恐怕不行。 我到江西进贤县看了一下，那是一个产粮县，但是经济比较落后，农户住的房子很简陋，道路非常破烂。有一户农民3间屋子只有一间安了电灯，就因为没有钱交电费。我当时就决定，在这里投资1.3亿元，建立中国第一家蒸谷米厂，解决农民卖粮难的问题。我们算了笔账，这个工厂可以为当地25万农户每家每年平均增加1500元的收入。一些农民听说我们要在当地建厂，激动得流泪呀。 下一步，我们还准备在国内其他产粮区建厂，目前正在做这方面的规划。此外，在河北张家口及附近的几个县，中粮与当地农村签订了约10万亩的葡萄种植合同，为每户种植葡萄的农户增加二三千元的收入。在山东蓬莱，我们还建了一个“南王山谷酒庄”，把那里的农民变成了我们酒厂的产业工人。 要引进国际标准保证粮油食品安全 记者：中粮是如何保证粮油食品安全的呢？ 周明臣：我家老二是1978年生的，我每天早晨4点多钟就骑着自行车去新街口打两壶奶。当时的奶特别稀，孩子喝过以后很爱哭。后来我才知道，奶里掺了水，营养不够，孩子饿了才哭的。还有一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2000年6月25日，我在小市场上买了好几袋脆皮花生，因为自己比较留心生产日期，结果发现生产日期是2000年9月25日。厂家怕卖不出，故意把时间延长了。 这是我所经历的食品安全的真实例子。现在假奶粉营养成份跟白开水差不多，孩子吃了大脑袋是自然的事。对这样的事，国家有关部门必须要严格执法，甚至要杀一儆百。 我是做粮油食品的。食品跟药品差不多，产品发生质量问题，弄得不好就是人命关天。前两年我有一位司机，他的叔叔就是喝假酒喝死的。用工业酒精来勾兑酒，怎么会喝不死人？我最痛恨在粮油食品上掺假使假。我们必须对社会负责，保证广大人民食品安全。在中粮的每家工厂，每道工艺都有质量监测，此外，我们还经常对员工进行食品安全的教育与检查。 从根本上说，要保障食品安全，国家应该完善法治，健全监察检查制度，质检、工商、卫生、食品检验等部门要加大力度；企业要加快技术改造，引进先进的技术设备，实施科学的质量控制，逐步减少直到最终消除食品的手工生产。 此外，还要有全国统一的食品标准，要与世界标准统一，按世界公认的标准生产食品，这样才能使消费者吃上放心的安全食品、绿色食品。 记者：中粮通过“三趟快车”，一直向港澳供应鲜活冷冻商品，你们是如何做的呢？ 周明臣：“三趟快车”是“供应港澳鲜活冷冻商品快运货物列车”的简称，1962年3月20日，由湖北武汉发车直达深圳。同年12月，在周恩来总理的关怀下，又增开了由上海和郑州发车的货物快运列车，“三趟快车”由此得名。40年来，“三趟快车”运往港澳的活猪牛羊超过了1亿头，鸡鸭鹅数十亿只，冷冻食品200多万吨，塘鱼鲜蛋及新鲜瓜果蔬菜等更是不计其数。如今，内地猪牛羊等鲜活商品遍布港澳市场，所占比重几近100%，冻肉水产占到一半以上。 企业家就要有一种勇气 记者：你们曾在大半年的时间里融资40亿元。你们是怎么拿到这么多钱的？ 周明臣：1992年，公司业务单一，官商作风严重，无力扩大经营，处在一个转折时期。当时，国内没有银行愿意贷款给我们。我们也知道“短借长投”是大企业最可怕的事情之一。 当时香港证券市场上正好有两个“壳公司”要出售，我们当机立断，在来不及请示汇报的情况下，先斩后奏买下了这两个“壳公司”，把中粮的资产装进了“壳”里，这样，我们从香港证券市场上融资20多亿，随后发行商业票据和向银行融资，大半年的时间先后获得了40亿元的宝贵资金。中粮有了钱，随即着手建立从生产加工到市场营销和品牌培育的产业链。 去香港借壳上市，在当时算是打了个“擦边球”。我是看准了，才下定决心去干的，在实际操作中遇到了政策上的一些障碍，费了不少周折，最终我们还是如愿完成了收购。坦白地说，当时我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大不了不戴总经理的乌纱帽了。一位支持过我们的部长后来深有感慨地说，当时外贸部党组非常担心两个上市公司惹出事来，好在这两个公司都赚了钱，而且中央领导通情达理，最终也未予追究。 回头看看这件事时，我觉得，企业家就要有一股精神，一种勇气，在市场竞争激烈的条件下，在遇到千载难逢的机遇时，你就要迎头抓住。 企业别怕打官司 记者：中粮在成长过程中一直在打官司，听说你让员工准备好“跟着扯皮走”，是这样的吗？ 周明臣：中粮曾经有过同时打40个官司的经历。这种扯皮的事情实在太多。我要求中粮职工时刻准备好“跟着扯皮走”，就是因为发牢骚不行，等着、看着也不行！只能面对现实，主动工作，争取最好的结果。 实际做起来，这是挑战性很强的一项工作。打官司，往往会遇到地方保护主义，我们就曾经在一个官司中莫名其妙地输掉了，上诉也不行；植树、献血、交通安全、计划生育等等一系列的活动，又大都要求企业出钱出人。任何一个方面的关系协调不好，都可能会有戴大盖帽的找上门来。 我想，即使像杰克·韦尔奇那样伟大的企业家，要把中国这样特大型企业玩得转，估计还是要费很大劲。 记者：你本人曾经被“双规”过，是吗？ 周明臣：是的。我的案子曾被列为当年的大案之一。1997年1月9日，当天上午我正在公司开会讨论发展战略，会议刚开始，我就被外经贸部有关领导叫了出去，随后要求我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待问题。有关部门当天收走了我的护照，规定我不许离开北京，随时配合进一步的调查。当天晚上11点多钟我回到家以后，痛哭一场，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随后的半年调查，证明了我是清白的，是有人诬告。这件事给我震动很大。我觉得，在中国当企业家应该有一种胸怀，一种献身精神。 “超期服役”但绝不懈怠 记者：很多媒体都在关注你的“超期股役”，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周明臣：感谢这么多媒体和读者关心我。我现在已经63岁了，的确是在超期服役。 我是中粮52年历史上任职最长的一把手。在中粮的12年是我人生的一次机遇和挑战，也是中粮发展较快的时间。中粮今天集贸易、科研、实业于一体，我也确实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 我有40多年的党龄，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如果需要我离开，我可以在3天之内把所有工作交接得干干净净，办完所有交接手续。如果需要我继续在这个位子干下去，我在位一天，只会抓紧一天，绝不会懈怠。 这些年来，中粮已经由官商气息浓厚的传统国企，变成了具有法人治理结构的市场化公司，进入了稳定发展的新阶段。因此，不会因为我的退休而影响公司业务、规划、战略和未来发展。我随时准备退休，但我不会等待退休。 人物简介 周明臣，1941年3月出生于湖北钟祥。1965年12月毕业于北京外贸学院（后更名为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日语专业，留校任教。 1970年8月，周明臣进入中国五金矿产进出口总公司，1986年12月任副总经理。1992年2月任中国仪器进出口总公司总经理。 1992年11月出任中粮公司总经理，1997年4月任中粮董事长兼总经理，2000年6月任中粮董事长、党组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