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牛“洋务运动”遭遇假冒伪劣风暴

     “温饱靠耕牛，小康靠奶牛”，近年我国出现进口奶牛热。然而前不久，记者到河北、黑龙江、辽宁三省部分进口新西兰荷斯坦奶牛的地区了解到，一些农户倾尽所有购进的奶牛产奶少、乳头坏、产犊杂、系谱乱……农民为此连连抱怨，一心想为农民办好事的地方政府也是叫苦不迭。

    低质洋奶牛流入国内，从深层次暴露出当前我国进口奶牛热中的普遍隐患和监管软肋。具有进口权的中小公司泛滥，缺乏规范，不同管理主体之间也缺乏及时有效的信息沟通，尤其对奶牛进口后跟踪管理不足。此外，低质洋奶牛事件不啻为一个强烈的预警信号，凸显了国内优质高产奶源的瓶颈，亟待从改良种牛品种、改善饲养管理方面走出一条质量主导型、规模化集约化的新路子。

    奶牛制假形成一条龙

    最近两年，全国许多地方频频传来“外国奶牛飘洋过海落户某地”的消息。海关人员介绍，早在２００４年我国用于进口奶牛的隔离场业务量就已排到２００５年。记者综合海关、农业部、国家统计局等有关统计，２００２年和２００３年，全国批准进口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奶牛１１．５万多头；２００４年一年，进口奶牛则突破１３万头。在中国农业科学院畜牧研究所的最新调查中，内蒙古、新疆、黑龙江、山东、河北、宁夏和陕西被列为进口奶牛最集中的七大省、自治区。

    据悉，上个世纪８０年代中期（１９８６至１９８８年），我国曾掀起一轮进口奶牛热，共进口优质奶牛９０００多头（以种公牛为主）。而最新一轮进口奶牛高峰则出现在２００１年农业部《关于加快畜牧业发展的意见》发表之后。农业部启动了“９４８”引进计划、良种工程项目；对经过国家批准进口的种用畜禽实行免进口关税和进口环节增值税；国家在出入境动物的检验检疫等环节对进口种畜禽企业业给予照顾。

    与此同时，引种主体也发生了明显变化。中国种畜进出口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张开展说，上个世纪８０年代中期我国出现第一次“进口奶牛热”时，引进种牛的单位基本为国有企事业单位，引进数量较少；近几年引进种牛的主体由股份制企业、民营企业等构成，其他行业产业巨头纷纷斥巨资进军奶业。它们来势“凶猛”，进口数量巨大，多以千头为单位，以整船为单位。

    据记者调查，近两年全国一些地方的不法分子趁奶业呈现良好发展势头之机，采取欺骗手段，销售假奶牛，促使一些地方政府和养牛户不敢在国内采购奶牛，转而寻求在国际市场进口荷斯坦奶牛。

    业内人士透露，一些制假者利用人们美发用的油膏，把黄牛或黄白花牛背毛染成黑白花，同时给黄牛做“隆胸”手术。有人竟用塑料软管往奶牛的子宫里注水，让其冒充怀孕奶牛。在一些地方，奶牛制假甚至形成了“一条龙”。

    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把什乡红房子村村主任赵铁旦，代表全村从山西忻州市分两批购进５０头奶牛，共花费５０万元。谁料牛到家后就开始闹病，兽医发现这些牛的平均年龄都在８岁以上，有的已经１４岁，早过了产奶的高峰期。村民们还发现，有的奶牛被安上了假牙，有一头奶牛后胯有拳头大的窟窿，竟用卫生纸塞满，上面用牛皮纸贴住涂上黑色……赵铁旦因无法承受乡亲们的抱怨，在自家地里割脉自杀。这个事件一度引进轰动。

    辽西某县畜牧局一位官员介绍说，２００３年７月，一些养牛户自发赴黑龙江、内蒙古等地购买奶牛，相继发生受骗事件，农户从此不再敢从国内大批量买奶牛了。

    141头进口牛有乳房病变

    受近年各地进口奶牛热的影响，河北省张家口市塞北管理区去年一次性引进新西兰奶牛９００多头，奶农贷款将近２０００万元。塞北管理区畜牧局局长钟森钢向记者提供了今年元月２６日张家口市畜牧水产局提交给市政府的一份调查报告。调查报告称：全区累计发现１４１头牛有乳房病变，涉及９７个贷款养殖户；全区鉴定出空怀牛３４头；奶牛泌乳期短，多数产奶量８至１０公斤；产犊后长时间不能正常发情，发情配种率仅为２０％；犊牛毛色杂，发育慢，品种不纯。

    当地一位兽医表示，在河北海兴隔离场隔离检疫期间，就感觉这批洋奶牛一点儿也不理想，怀疑新西兰出口商以假乱真、以次充好，说是荷斯坦牛，但体形矮小，毛色不纯，病牛率高。

    在黑龙江双城、北安两市，与张家口塞北管理区同一渠道、同批同时引进的新西兰奶牛，以及辽宁省阜新县同年引进的新西兰荷斯坦奶牛，也一度面临着低产、多病等症状。黑龙江省双城市水泉乡三林村农民范业发一家七口人，一个孙女聋哑，家境比较差。他的老伴见到记者说：“我们家贷款一万多元买的这头牛，每天要产奶３５斤才不赔，可这头牛一天才产１０多斤奶，一天光草料钱就得１０来块，当时牵进家第一眼就感觉这牛不好！”

    北安的赵光农场委托北京一家进出口公司引进２３８头新西兰奶牛，但进口奶牛实际情况与委托购牛协议不符之处甚多：怀孕证书一直未到，有５９头牛对不上系谱（有关奶牛品种、出生日期、疫情健康以及父母代和祖父母代情况的档案），有４１头体重达不到合同约定的３３０公斤，部分奶牛在出生才１２个月后就过早配种。按照委托购牛合同约定，奶牛第一胎泌乳期产奶量起码应在日均１５公斤左右，但这次进口的奶牛绝大部分没有达到这个标准，高产期短。

    河北张家口塞北管理区（原沽源牧场）榆树沟管理处奶牛小区养牛户魏连义去年６月贷款３３万多元，按每头１８４２０多元的单价购进新西兰奶牛１７头。买回家才发现，这１７头奶牛大都是“问题奶牛”，不是乳头坏死挤不出奶，就是空怀，不发情，配种难。最为要命的是，这些洋奶牛泌乳高峰期短，产奶量极低，还远远比不上本地奶牛。他说，总共估算下来，一头牛一年至少得亏损几千元。

    针对一些农民反映近年涌入国门的新西兰、澳大利业奶牛质量下降的状况，一些代理中间商并不否认。今年３月，代为张家口塞北管理区进牛的北京一家进出口公司在发给塞北管理区的一份传真材料上称：“我们于２００５年１月初委派公司专职高级畜牧师前去调研，初步认定主要是产奶量低、配种困难、乳房炎等疾病问题较多。”这家代理商承认，从这几年的操作经验看，新西兰奶牛确实存在着一些问题，尤其是怀孕牛（配种过早）。

    进口奶牛疾病频发

    记者在河北、黑龙江等地的养牛户中发现，他们购买的新西兰荷斯坦奶年，多半在隔离期间以及运回家后就发现奶牛比较常见的有乳房炎、蹄病、流产等，个别地方还出现了具有较高传染性的钱癣病。对此养牛户有怨气，疾病控制专家也提醒谨防进口热中的疾病传播风险。

    在黑龙江省赵光农场，其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引进的３００头奶牛到达饲养地一周还未产犊就发现有２６头患有乳房炎，产犊后又有２５头得了乳房炎，还有２２头患有其它病症，其中一头奶牛患有严重的钱癣病，并传染给畜主夫妻，另有３头牛进场一周内不明原因死亡。

    农业部畜牧业司一位负责人认为，２００２年以来的奶牛进口热中，一些进口企业建了许多隔离场，由于隔离场较多，有时监管不过来，疾病防治难度较大。该负责人还说，奶牛分散饲养造成疫病防治措施难以到位，加之奶牛在地区间流动量增加，疫病传播的风险加剧。

    去年，农业部畜牧业司委托中国农科院畜牧研究所成立进口奶牛种用性能调研课题组，深入内蒙古、新疆、黑龙江、河北等地对进口奶牛的现状进行了调查。调查组没有发现感染布病、结核、口蹄疫等传染病的情况，但同时了解到，乳房炎、消化系统疾病、蹄病、营养代谢病等常见病是影响进口牛生产性能的主要疾病，尤其头胎乳房炎发病率普遍较高，约占整个发病率的７％至１５％。

    据检疫方面的专家介绍，目前澳大利亚、新西兰可供出口的奶牛资源有限，而我国企业一进就是几千头，甚至上万头，很难保证能引进遗传性能好的奶牛。更可怕的是，不排除有的进口奶牛患有传染性疾病，给我国的动物安全带来威胁。以南方某沿海省份为例，仅２００３年当地的检验检疫部门就检出不合格奶牛１００多头，不合格比例升幅大。

    低质洋奶牛入关暴露监管不力

    低质奶牛蒙混过“关”，暴露了我国目前在种畜进口、尤其是奶牛进口上存在某些薄弱环节，监管不力，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中间商哄抬价格使进口牛价“虚高”。

    中国农业科学院畜牧研究所对内蒙古、新疆、黑龙江等进口奶牛七大省、自治区的调查显示，在奶牛进口初期，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１８月龄以上带犊青年牛的价格才２０００多元，而目前到养殖户手中的价格在２００００元左右，１３至１７月龄未配种或怀孕前期牛到养殖户手中的价格也在１７０００元至１９０００元之间。该研究所分析认为，导致进口奶牛价格偏高的主要原因是：部分中间环节被垄断和中间环节过多，国内隔离场收费加价多，部分贸易公司借机倒卖牟取厚利。

    引进速度过快成为“低质”的又一重要因素。据中国奶业协会掌握，澳大利亚共有奶牛１８０万头，其中经过荷斯坦牛协会登记注册的一类优种只有５０万头，而我们进口的奶牛基本没有澳大利亚荷斯坦牛协会注册过的，只是二类三类的。新、澳两国的牛都是散放的，系谱大都不很清楚，一些牛商甚至弄虚作假搞假系谱。这样的牛作为种牛用就很有风险，会把我国整个奶牛的繁育体系搞乱，带来危险。辽宁省乳业协会奶源专家组组长李正萱认为，近年我国大量从新西兰引进荷斯坦牛，引进速度过快使得荷斯坦奶牛品质一批不如一批。“为了让初次怀孕的母牛顺产，新西兰当地用鹃珊牛、安格斯牛等杂种公牛交配，头胎牛的种用价值不高。”

    监管存在软肋，难把进口质量关业。业内人士指出，种畜原来是国家垄断商品和国家一类专供产品，入世后进出口权放开了，好多原来不是这个行业的人转入这个行业，其中一部分中小进口公司凭借自己的资质、经验、实力，很难到国外寻找到有质量、信誉保证的大供牛商，于是就把进牛质量标准降低，搞短期行为，有的国内中间商甚至跟海外供牛商串通搞假系谱。中国农业科学院畜牧研究所的调查认为，我国奶牛进口实行省市初审、农业部批准、进口公司代理、质检总局检疫的程序，主要问题是不同管理主体之间缺乏及时有效的信息沟通，尤其对奶牛进口后跟踪管理不足。

    为从根本上解决我国奶牛总体生产水平低的问题，农业部正在推行改良计划，以提高良种覆盖率。如扩大奶牛生产性能测定规模。农业部着手考虑将奶牛生产性能测定规模，由目前的每年测定６万头扩大到每年测５０万头，同时建立健全中国荷斯坦奶牛品种和良种登记制度，使用的种公牛必须全部有后裔测定成绩，而人工授精、胚胎移植等先进技术也会得到推广。另外，还确立了五大奶业产区，规划奶源大格局，解决奶牛业小规模分散饲养管理这一突出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