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贱伤农将导致奶源萎缩——呼和浩特奶农宰杀奶牛问题追踪报道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呼和浩特市采访时发现，这里的许多奶农把奶牛当肉牛宰杀或处理，１万多元买的奶牛二三千元卖出，一些从外地移民来的奶农纷纷撤离呼市。（详见本报８月１６日一版）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记者做了进一步调查。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向记者解释，主要因为呼市奶“贱”伤农的现象特别严重，而对没有土地的移民奶农来说，草料价格上涨、蒙牛等大企业对原奶价格的控制等都是引起了大量奶农不满的重要原因。据这位对内蒙古乳业颇有了解的业内人士介绍，最近二年呼和浩特郊区的奶农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移民来的奶农日子更加艰难。饲养奶牛的草饲料、粮食、兽药等主要成本价格的大幅度上涨，使农户从卖奶中获利空间大幅下降，而原奶和奶牛的售价一直保持不断下跌的趋势，一些靠养乳牛或卖牛增加收入的奶农的积极性也被极大地挫伤。

    草料价涨奶价不涨，奶贱伤农严重

    ７月１０日，在呼和浩特郊区的一个移民奶农聚居地，２００２年７月从锡盟移民过来的奶农吉日木图一脸无奈地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现在豆粕、玉米、麸皮、干草、秸秆、饲料都纷纷涨价，可是奶子价格还是一块七毛多，２００４年以前养１头奶牛还能挣个二三千元，现在根本就挣不了钱。有土地的本地奶农基本上还能生活得下去，我们就无法生活下去了，我们的开支大，什么都要买，还要租房子。”

    在一户奶农家，几位奶农跟记者算了一笔养奶牛的经济账。奶农斯琴巴图告诉记者，２００２年刚来到这里时，草料的价格跟现在比起来低多了，那时玉米０．３７元／斤，现在０．６０元／斤；精饲料０．７６元／斤，现在１．０３元／斤；干草１００元／亩，那时才二三十元一亩；玉米秸秆过去０．４元一捆，现在一块多，甚至还买不着了。

    奶农告诉记者，奶牛产奶一般有三个阶段，即停奶期、高峰期和淡奶期，停奶期一般是９０天左右，处在奶牛下崽前；产奶高峰期一般只能维持３个多月，时间在下崽后；其他时间为淡奶期。不同时期奶牛产奶量是不一样的，停奶期完全不产奶，这段时间奶牛不能给奶农提供任何收入；产奶高峰期一头奶牛一天的产奶量一般在２５公斤以上，好一点的奶牛能产到４０公斤左右，高峰期是奶农赚钱的时候；淡奶期的时间比较长，这时一头奶牛一天的产奶量一般在５公斤到２０公斤之间，在淡奶期，奶农都一般都是亏本的。

    在奶农的帮助下，记者把１头奶牛不同时期一天所需的成本与收益做成一张表（见附表(略)）。

    从这张表中可以得知，在产奶高峰期，１头奶牛一天的成本是４４．３０元。据奶农介绍，在内蒙古奶牛品种当中，最好的奶牛在产奶高峰期平均一天的产奶量在３０公斤左右。所以高峰期最优良的奶牛带来的收益是５２．８０元，减掉成本４４．３０元，一天的纯收入是８．５０元左右。

    淡奶期一头奶牛的成本为３７．４４元，所得收益平均为２６．４０元，奶农每天要亏本１１．０４元。

    在奶牛的停奶期，由于奶牛不能带来任何收益，奶农在一头奶牛身上每天所花的成本为２６．１６元。

    由于养奶牛不挣钱，甚至大量亏本，这里的奶农养小牛犊的积极性也不是很高了。有奶农告诉记者，从去年开始，这里的绝大多数奶农不愿意喂养小牛犊，主要原因是把一头小牛犊养成奶牛的成本太大。

    玉泉区新优家的奶农日木图向记者介绍，刚生下来的小牛崽有１００天的喂奶期，前一个月平均每天要喂约１５斤奶，第２个月和第３个月平均每天需要喂养１２斤奶和３斤左右的犊牛料，而这种犊牛料比较贵。过了３个月，要逐渐加料至８斤左右，这样一直到过了２５个月左右，牛犊才能成为带来收益的奶牛。他估计培养出一头奶牛的成本在６０００—７０００元之间。这还没有算人工成本。

    据奶农说，养育小牛犊是最费工夫的，３头小牛犊需要一个成年劳动力。可是现在的奶牛市场上，买一头最好的奶牛也不会超过１００００元。

    奶农那仁来呼和浩特郊区小黑河村已经５年了，他抱怨说：“我原来是呼和浩特武川县的，后来为了养牛卖奶方便才搬到这里落了户。可谁知道，搬到这儿没两年，就赶上饲料涨价，只能把一些牛赔钱当肉牛卖了，再养下去不挣钱了。”

    三大因素将导致奶源供应萎缩

    在呼和浩特郊区小黑河村、大库仑村、董家营村、养家营、沟子板、金河镇等多个奶源地采访时，奶农纷纷向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反映，“奶牛大量被出售宰杀，难道以后蒙牛他们这些大企业就不需要奶了吗？”记者在采访一些专家与业内人士时，他们也表示了担忧：奶农的利益受损，必然会挫伤奶农养奶牛的积极性，这将导致乳制品企业的奶源供应萎缩，对乳制品企业和整个行业的发展不利。

    呼和浩特奶业协会提供的资料显示，２００４年底，呼和浩特全市奶牛存栏５０．４万头，鲜奶产量是１５９万吨，一天能提供的原奶产量大概４３００多吨。呼和浩特奶业协会巴根那秘书长告诉记者，伊利一天所需的鲜奶大概在２９００吨左右，蒙牛大概是２６００多吨的日鲜奶处理能力，奈伦乳业一天大约需４００多吨鲜奶，这样，呼和浩特三家乳业加工企业的鲜奶需求量在５９００多吨。高速成长的乳品加工业与奶源不足间将日益形成巨大反差。

    呼和浩特市农牧业局范局长认为，随着乳品企业规模的增大，对原奶的需求量将会大大地增加，呼和浩特２００４年的原奶产量为１５０多万吨，原奶供应量还不足以满足企业加工生产的需求，还需要从周边地区运进一些原奶，如乌盟地区、山西等地方。

    呼和浩特奶源基地的原奶供应现状确实不容乐观。记者调查发现，几个主要因素威胁着呼和浩特的奶源。

    第一，由于养奶牛的成本提高，高峰期产奶在２０公斤以下的奶牛大量被奶农宰杀或卖掉。

    专门负责乳业发展的呼和浩特农牧业局范局长是最了解奶农情况的人了，他告诉记者，现在年产４吨以下的奶牛基本上是不挣钱了。既然不能给奶农带来收入，那么这些奶牛都有被处理的可能。

    小黑河村奶农贺峰是这样跟记者说的：“这段时间天天有车过来拉奶牛，２００４年以前，每天挤３０斤奶的都不卖，现在５０斤左右的都当菜牛处理了，至少要日产６０斤左右的奶牛奶农才愿意去养。”他从清水河县来到呼和浩特郊区已经有１０年了，养奶牛的历史也有５年，他用沉重的语气告诉记者，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像现在这样大量卖奶牛、杀奶牛的场面，奶源奶户面临巨大危险，再这样下去，奶源就会枯竭啊。

    第二，内蒙古地区优良品种的奶牛少，奶牛个体生产性能低。记者从内蒙古自治区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编的《内蒙古自治区乳产业（２００５—２０１０年）发展规划》一书中了解到，内蒙古自治区一头奶牛一年的平均单产为３．５吨，而上海为７．０吨，北京６．５－７吨，世界乳产业发达国家平均单产８吨左右。

    呼和浩特农牧业局范局长对呼和浩特的奶牛表示担忧，他说，由于历史原因和自身条件的限制，这里的奶牛挤奶量自古就很低。政府和企业应该努力用３年左右的时间来改良奶牛的品质，把奶牛的产奶量提高一个台阶。但这件事做来不易，应该当作一个系统的工程来做。

    他还提出，呼和浩特的奶牛应该从数量上的优势向提高奶牛自身品质方面转变，引进外面的优质奶牛品种，优化奶牛品种结构，从品质上取胜。这对企业提高竞争力和提升整个行业的竞争力都是至关重要的。另外要对奶农进行培训，改变奶牛的饲养方式。

    第三，如前文所述，由于奶牛的贬值和培养一头奶牛的成本提高，奶农对养小牛犊的积极性大大降低了，大量的小牛犊被奶农售卖或宰杀。

    乳制品企业能否反哺奶农

    “企业的利润几倍几倍地长，我们养奶牛的是一天一天地亏。”这是记者在呼和浩特市采访奶农时听到最多的话。

    奶牛是凭直觉说这些话，难免有情绪化的成分。那么有关部门的官员怎么看呢？记者就奶农反映的问题采访了呼和浩特市农牧业局范局长。记者问：现在奶农养奶牛的收益在下降，我们在采访中了解到他们要求乳品企业提高原奶的收购价格，您认为企业能不能给奶农增加点利益呢？

    范局长说，这是一个产业链上的问题，如果企业提高奶子的收购价格，企业的成本就加大了。中国乳制品企业在市场上具有竞争优势的除了质量就是价格了。如果要求企业把原奶收购价格提高一点，那么企业就会把市场丢了，现在企业必须赶快占领市场。

    他说：“现在国家提倡工业反哺农业，企业得到发展了，应该拿出一部分利润分给奶农。可是企业是怎么说的呢？呼和浩特有近２００万吨奶子，如果每公斤加一毛的话，原奶收购价格上去了，企业的竞争力就下去了。”

    那么，乳制品企业有没有能力、是否应该反哺奶农？换句话说，企业有没有能力、是否应该提点价，以保持奶源的可持续？记者以蒙牛为例，把企业的收益利润与奶农、奶站的收入作了一个比较。

    记者从蒙牛乳业公司的年度财务报表上查到他们企业历年的销售收入和利润增长情况。

    蒙牛乳业股份有限公司是内蒙古一家迅速崛起的乳产业加工龙头企业，记者从有关资料查得，从１９９９年－２００２年，销售收入年均增长２６５％。其中１９９９年，实现销售收入４３６５万元；到了２０００年，蒙牛实现销售收入已经达到了２．９４亿元，是１９９９年的６．７倍；而２００１年，蒙牛实现销售收入迅速攀升到８．５亿元，是２０００年的３倍；２００２年，蒙牛的销售收入实现２０亿元；２００４年，蒙牛实现销售收入高达８６亿元。蒙牛乳业的年度财务报表上显示，２００４年除税前盈利４亿多元，税后盈利为３．９亿元，除税及股息后盈利近２．４亿元。

    那么奶农的收益怎样呢？记者调查过几个村的奶农，大部分农户称去年和今年养奶牛都在亏本。在呼和浩特郊区的金河镇西黑河村，记者选择了１８户奶农，其中只有一户伊勇明的奶农一年还能收入３０００多元，其他的１７户都是喂了５年以上奶牛的奶农，其中一户叫郭英的奶牛告诉记者，养奶牛根本就没有赚到钱，反而在银行里欠了２万多元的债。

    这些账目或许不那么准确，但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许多奶农忍痛宰杀或卖掉了曾经为他们带来收入的奶牛。有业内人士说，如果在一个产业链上只有一个环节的经营者盈利，那么其他经营主体就没有积极性来为这个产业链的发展做贡献，结果必然导致整个行业的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