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称瘦肉精被饲料厂直接添加 饲料企业喊冤

     “这都是五六年前的玩法了，现在饲料厂没有人愿意直接在饲料里面添加盐酸克伦特罗(俗称瘦肉精一代)了。因为，很多大型饲料商担心盐酸克伦特罗被掺入饲料之中时间长了被氧化，药效会减退，因此，通常的做法是，谁买饲料谁自己加，并且都会固定在崽猪进入育肥期才喂养加精之后的饲料。”一家国内规模较大的饲料厂负责人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说，有关部委怀疑饲料厂恶意向饲料里面添加瘦肉精，实质是一种误判。

    但在大多数接受记者访问的官员看来，瘦肉精被饲料厂直接添加的可能性非常大。“唯有规模化添加，瘦肉精才开始遍地开花。”

    如何彻查“瘦肉精”?

    加入了盐酸克伦特罗之后的饲料，通常被称为加精饲料。

    “我们安排人力配合工商、质监等部门对全市所有在售的猪饲料销售点进行了拉网式普查，截至目前，还未发现加精猪饲料。”3月22日，河南济源市畜牧局副局长李林向记者表示，尽管目前还未发现加精饲料，但按照上级部门要求，严防死守杜绝加精猪饲料的销售，正在成为防止瘦肉精生猪再次出现的第一道闸门。

    这场始发于河南济源、迅速波及全国生猪供应市场大检查的瘦肉精风波，已经在全国各地引发了更大规模的彻查风潮。

    “尽管目前国内迄今仍未发现一例在猪饲料中检测出瘦肉精的事实，但我们怀疑，瘦肉精最直接的添加方式，还是在饲料厂完成的。”济源市一位农口干部指出，追溯历史，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美国人就将一定量的盐酸克伦特罗添加入饲料，以提高牲畜的瘦肉率。但后来发现人吃了这种猪肉后，易出现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等症状。此后香港、广东等地也发生了因食用猪肺汤的食物中毒事件，“瘦肉精”问题才浮出水面。

    他表示，美国的经验是将盐酸克伦特罗直接加入饲料，估计，中国不法饲料厂家也会这么干的，这也是最直接的便捷之道。

    他的依据是，如在2001年，包括北京、天津在内九个省市的23家养殖场被发现违规使用盐酸克伦特罗。2002年，广州某饲料生产公司因为违规添加“瘦肉精”，曾导致480多人中毒。

    “换一个角度，养殖户本身也很难购买到瘦肉精，如果饲料里面不添加，瘦肉精从何而来?”在河南漯河市采访时，当地政府人士亦表示，养殖户和双汇集团一样，都是受害者。他认为是饲料厂为了达到饲料的使用效果，恶意添加瘦肉精，进而使得养殖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受害者。济源市动检所所长邢凌峰也认为，养殖户直接添加的可能性非常小，更多的原因可能来自于饲料。

    饲料企业喊冤

    地方政府“千夫所指”背后，是饲料厂的集体喊冤。

    天津国盛农产品交易所的前身是华东饲料原料交易所，占据着国内巨大的饲料市场中远期交易份额。该公司总经理王金凤是一名资历颇深的饲料从业人员。她告诉记者，“上世纪90年代瘦肉精流入中国后，许多饲料厂的确在通过添加瘦肉精来提高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和影响力，当时，大家还不知道此类添加剂的危害，因此添加盐酸克伦特罗是被国家鼓励的，也是合法的。”王金凤回忆，当时，许多饲料厂就发现，一方面盐酸克伦特罗成本昂贵，当时每公斤为300元左右，另一方面，该药物被过早的加入饲料中后，非常容易与空气发生氧化反应，等到养殖户真正使用时，药效往往会大打折扣，因此，在上世纪末期，许多饲料厂自己就不加了，这项工作转而由养殖户自己完成。

    一家地处四川的饲料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饲料生产过程中直接添加盐酸克伦特罗不是不可以，最大的缺点在于剂量很难控制，由于是大规模生产，非常容易搅拌不均匀，而且从饲料厂进入市场销售终端再进入养殖户家中，最终被喂给生猪，有一个漫长的时间周期。“饲料流转的速度通常需要三个月甚至半年，在这期间，药效会大打折扣，这也是饲料厂后来不再主动添加瘦肉精的直接原因。”他说。

    据了解，被加精的饲料，通常只在特定的时候喂给生猪。“一般都要进入育肥期，崽猪体重小于80公斤时是不会给喂加精饲料的。”该负责人称，这一特殊的喂养周期，也限制了饲料厂加精饲料的销售周期，因此，饲料厂花费昂贵成本直接加精的举动，往往是不能满足养殖户需要的。

    在河南采访期间，一位养过几年猪且亲眼看见过瘦肉精添加过程的受访者向记者证实，养殖户自己往饲料里搀兑瘦肉精是比较普遍的做法。据介绍，流入养殖户家中的瘦肉精，通常都叫做“育肥宝”或“肥猪宝”，这些所谓的“宝贝”往往是以无标签的小包装袋等形式进行私下交易。他指出，此类瘦肉精通常由收猪的商贩与养殖户定向联系，“瘦肉精由猪贩提供，生猪最终也被他们收走。”

    “盐酸克伦特罗自21世纪初被国家明令禁止添加之后，这一成本约300多元(每公斤)的瘦肉精，很快被每公斤成本约为1400元左右的盐酸莱克多巴胺替代，与前者相比，盐酸莱克多巴胺长期被漏检，此外，还有沙丁安酮等，这些瘦肉精安全性较高，被称为瘦肉精二代。”多位饲料厂负责人介绍，一方面饲料厂添加之后，等进入需求终端药效减退等因素显著，迫使饲料厂不再主动添加瘦肉精，另一方面，瘦肉精二代产品普遍价格昂贵，如沙丁安酮每公斤售价更是高达3000多元，饲料厂加不起，无法消化这一巨大的成本压力。

    瘦肉精添加：低成本高产出

    八百方商城是一家做B2C业务的第三方药品、健康产品销售企业，该企业负责呼吸道产品销售的徐女士表示，盐酸克伦特罗、沙丁胺醇、特布他林等等，用专业术语来说，基本上都属于?茁2肾上腺素受体激动剂，这种东西一般有两方面的作用，一个是对心脏起作用，另一个是放松平滑肌，治疗气管、支气管炎，因此这种药一般都被用来治疗哮喘，在医院使用得比较普遍。

    至于价格，徐女士表示，像盐酸克伦特罗、沙丁胺醇都属于第一代的?茁2肾上腺素受体激动剂，价格非常便宜。比如沙丁胺醇被作为喷剂，能够喷200次的剂量，只需要十几元钱，大概够病人使用一个多月。如果制成药片，100片装(约5克)的便宜的情况下只卖2到3元。记者在网上查到，一位驻店药师表示，盐酸克伦特罗价格也非常便宜，100片一瓶(约5克)的药卖到0.5元。

    由于非常便宜，跨国企业并不生产这些东西，而是生产第二代?茁2肾上腺素受体激动剂。这种产品可以卖到几百元一瓶，辉瑞制药、中美史克就有这类产品销售。行业人士认为，正是因为前几种产品属于第一代且价格非常便宜，因此被不法商贩广泛用来添加在饲料中。

    而在饲料中添加时，虽然将药量增加到病人处方用量的10倍，其总量仍然非常少，成本很低。根据医学资料，当剂量达到治疗量的5～10倍时，盐酸克伦特罗(瘦肉精二代)能使饲料转化率和瘦肉率提高10%～15%，骨骼肌脂肪降低8%～15%。而盐酸莱克多巴胺(瘦肉精二代)效率更高，一吨饲料中加入不到20克，就可以让最后长肉阶段的猪增加24%的瘦肉，减少34%的脂肪。

    利益绑架

    瘦肉精生猪的最大魅力在于可以多产瘦肉，这些多出来的瘦肉的价值，不仅仅弥补了购买瘦肉精时的巨大投入，也为不法商贩和养殖户提供了多赚“三五斗”的捷径。以双汇问题猪肉为例，加精饲料喂出的生猪，出栏价格比普通猪每公斤贵0.4元左右，以每头猪出栏时100公斤计算，一头猪能够多卖四五十元。这对中小型养殖户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不管购买回来的成品饲料里面是否添加了瘦肉精，在喂生猪时，为了确保效果，养殖户通常都会有选择性地对饲料再搀兑一些瘦肉精进去。否则，猪太肥了，猪贩子不要或者压价收购，养殖户的收入就会大打折扣。”漯河市一位养猪户告诉记者，瘦肉精在某种程度上对养殖户形成了一种利益绑架，这是瘦肉精黑市交易长期盛行的关键所在。

    他告诉记者，一些猪贩子会明确地告诉养殖户，现在销售的新药是国家查不出来的，或者根本没有办法查，可以放心使用。据专业人士介绍，盐酸克伦特罗和盐酸莱克多巴胺在生猪体内的代谢时间都不长，喂饲料后只要停喂一段时间，就可以让检测机构查不出来。北京科美雅东生物技术有限公司CEO应希堂表示，用盐酸克伦特罗配饲料，只要停喂两个星期，就不会被检测出来。而用盐酸莱克多巴胺时间更短，只需要两三天。

    “别小看这两个星期，对于养殖企业来说，每天要喂很多猪，需要消耗很多饲料，两个星期就是不小的成本。”应希堂说。一位养猪场工作人员表示，生猪在准备送到屠宰场的阶段，吃的最多，成本也最高，一头猪一天要吃五六斤，而饲料在粮食涨价的带动下，每斤价格在1.5元左右，一天就是八九元，1000头猪的饲养场，一天的费用就近1万元。两个星期下来，需要多花成本十几万到20万元。就是这种高昂的成本让养猪场来不及等瘦肉精完全代谢，急急忙忙冒险把猪卖掉。

    北京华安麦科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是一家做食品安全测试的企业，其总经理柳家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很多养殖场甚至不知道食品安全检测企业是干什么的，在网上看到华安麦科卖盐酸克伦特罗试剂盒，还以为是个卖瘦肉精的药厂，打电话找他要货。柳家鹏就接到过这样的电话，对方开口就问瘦肉精的价格多少钱一斤、怎么配比到饲料中。柳家鹏向他说明自己是检测瘦肉精的，对方仍然不明白，追着问：“我知道瘦肉精违法，咱们晚上细谈行吗?”搞得柳家鹏哭笑不得。“也难怪，你上网看看，在双汇事发以前，网上都是卖瘦肉精的，没有几个是卖检测产品的。”柳家鹏说。

    来自济源市政府的有关信息也显示，从2011年3月15日开始，该市才第一次投入了适用于盐酸莱克多巴胺的检测试纸。这也意味着，在双汇济源瘦肉精事件爆发前，盐酸莱克多巴胺在当地是畅通无阻的，最起码政府没有能力查验。

    济源市动物检验所所长邢凌峰透露，“济源目前适用于盐酸莱克多巴胺检测的试纸，全部由河南省畜牧局动检所统一配发，此前，济源方面只有适用于盐酸克伦特罗的试纸，因此，过去几年检测的生猪，虽然可以确信不含有盐酸克伦特罗成分，但是否含有盐酸莱克多巴胺等瘦肉精二代的成分，却无从考证。”邢凌峰颇为无奈地表示，市场上流通的瘦肉精二代产品多达五六种，如果动检所仅仅拥有检测盐酸克伦特罗和盐酸莱克多巴胺的能力，未来是否能应对其他新型瘦肉精药品，仍是未知数。

    无论多么强大的瘦肉精检测手段，其原理都是“围追堵截”，属于事后挽救的方式。天津国盛农产品交易所总经理王金凤建议，在瘦肉精问题上，有关部门更应该疏导，让安全、健康、良性的养殖方式和消费习惯深入人心，进而切实杜绝瘦肉精之患。

    据称，目前流入中国的瘦肉精品种已多达十几种。对此，国家生猪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陈瑶生教授说：“瘦肉精如同毒品，其对中国生猪产业而言，却可以形成高额的利润诱惑，这一因素诱使不法商贩和养殖户集体铤而走险。但遗憾的是，到现在为止，有关部门还没有具体的案例，也无法明确告知人们瘦肉精源头在哪里，源头失控，饲料安全、食品安全就难以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