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大豆产业遭遇生存困境

    11月底，本该是大豆上市的旺季。记者却在齐齐哈尔市克山县、讷河市、甘南县和黑河市嫩江县等多个大豆种植区的走访中发现，大多数的大豆收购站和加工厂都处在停产和倒闭的边缘。在年加工能力几十万吨的企业厂房内，只能看到两三个人。

    “主要原因是受进口大豆的冲击，现在大豆种植成本的涨幅比市场收购价涨得还快，农民嫌价格低不卖豆，希望等待价格上涨，因此市场上缺豆。”庆丰集团克山昆丰农业生产资料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小东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像我们这样加工国产非转基因大豆的企业跟那些加工进口豆的大型企业相比，根本没有竞争力。”

    当地农民告诉本报记者，今年大豆算长得好，亩产接近300斤，但是效益还是比不了玉米、马铃薯、水稻。

    齐齐哈尔农委生产处孙处长对记者表示，和其他品种比，种豆不赚钱，而且市场波动大，生产成本高，受进口冲击严重，季节性销售困难。在利益的驱使下，南方各大港口的大型压榨企业纷纷进口美国豆、巴西豆、阿根廷豆。“从市场份额看，中国年进口大豆5400万吨，国产大豆才1200万吨。而且，这部分国产大豆除去种子和食用后，只剩几百万吨。”嫩江大豆协会会长刘晓华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

    黑龙江省大豆协会提供给本报记者的一份《关于我省大豆产业状况及建议》称，受跨国企业全球布局影响，黑龙江大豆产业受到四方面的冲击：一、种植领域面临成本加大、灾害影响、比较效益低；二、流通领域遭遇渠道单一、无料采购、进口冲击；三、加工企业处境艰难，价格南北倒挂、市场被边缘化、缺少政策扶持；四、外资对国内市场的垄断进程不会止步。

    据中国海关发布的进口重点商品统计，截至2011年10月，我国进口大豆已达4152万吨。一方面是农户大豆卖不出去需要国家收储，另一方面是大量进口转基因大豆，严重挤占本土大豆市场份额。

    黑龙江省大豆协会副秘书长王小语介绍，黑龙江省内大、中油脂加工企业有37家，如今，这些企业总体处境艰难，企业面临共同处境：定价权的丧失和市场被边缘化。在跨国企业雄厚资本冲击下，黑龙江油脂企业市场份额越来越小。“作为世界大豆原产地黑龙江，大豆市场一直处于被边缘化境地，没有政策、资金支持，很多企业面临破产风险。”王小语不无担忧地说。

    据相关资料显示，今年黑龙江大豆种植面积5193.6万亩，比去年减少1486万亩，面积同比减少 21.37%，产量减少了19.21%。黑龙江大豆协会副秘书长王小语介绍，依他掌握的数据来看，今年全省大豆种植面积仅为3000多万亩。

    据齐齐哈尔市农委提供的资料显示，2011年全市大豆种植面积921万亩，比去年的1248万亩同比分别减少26.22%。齐齐哈尔市农委生产处孙处长介绍，由于受种子、农资、化肥等农业生产资料价格及人工成本的逐年上涨，导致大豆种植成本不断增加，豆农对大豆价格预期明显增强。

    他表示，这么多年以来，大豆价格的上涨幅度始终比不上其他农产品如玉米、小麦的涨幅，产量也比不上土豆和甜菜的高，大量的农户开始改种玉米、土豆和甜菜等。他认为这也是农民不愿意多种大豆的主要原因之一。

    刘晓华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今年如果种玉米每垧地纯利润大概有8000元钱，种大豆只有2000－3000元左右，如果是外包的地大概只有1000元钱，种植玉米跟大豆的差距还是很大的。“所有的物价都在暴涨，唯有大豆价格涨得慢。”

    大豆种植、运输面临的难题

    讷河市农业局副局长邵启义将大豆种植业主要存在的问题归纳为：1.广种薄收，浪费土地资源；2.重、迎茬现象严重，导致病虫害频发；3.科技含量不高，处于低水平生产状态；4.超量使用农药，影响作物轮作调茬；5.市场冲击大，种植优势日渐丧失。

    邵启义认为，在大豆主产区，农户60－80%的耕地种的是大豆，由于栽培水平低、管理粗放，亩产仅在150公斤左右，降低了土地产出率；由于机械和人工的限制，大豆产区科学的轮作体系早已消失，普遍存在着非重即迎的现象，频发的病虫危害降低了大豆的产量和质量；主栽品种的增产潜力低，缺少高脂肪、高蛋白专用型品种。主推技术陈旧，现代高新技术应用比重过小，产量效益处于徘徊状态；大豆生产上高残留农药普遍应用，一方面，降低了大豆质量危及农产品质量安全；另一方面，造成2－3年内无法播种禾本科及瓜菜等作物；国外转基因大豆的大量进口，使国产非转基因大豆的价值无法真正体现，大豆种植利润远不及玉米、水稻，农民种植大豆意愿持续下降。

    嫩江县农业局场县办主任张宝泉对本报记者说，由于受到美国转基因大豆的冲击，现在高油大豆在市场上的优势在逐渐缩小，含油量充其量达到22，而美国转基因大豆则在25以上，再加之地区积温较少，要想种植出高度含油量的作物，目前还未研制出这样的品种。

    对大豆种植面积逐步萎缩的原因，张宝泉认为有三点：首先，是国家对大豆的保护价还不足以与其他作物相比较，包括小麦、玉米、水稻、芸豆，大豆的保护价相对较低，构不成拉动农民积极种植大豆的作用，从农业的角度看对大豆种植的保护价还应该再提高。现在老百姓都愿意种玉米，因为它产量高、价格也高。

    张宝泉对本报记者说，“对我们大豆构成最大威胁的还有就是高残留农药。我们想调整大豆的结构，把大豆种植调整到一个合理的种植面积，但是由于这种农药铺天盖地地使用，我们想调整也调整不了。”他说。“这种农药的商品名叫”普施特”,用药方面有生产成本低、灭虫效果好几个特点。”“我们用了5年时间使用这个农药做试验发现，再种其他作物都不长，所以想调整结构种别的作物，根本种不了！”对此他感到很无奈也很痛心。事实上，国产类似农药的也已生产得很多。在他看来，受高产高质大豆品种培育缺失和高残留农药危害的影响，本土非转基因大豆目前还难以与进口转基因大豆相抗衡。

    张宝泉建议，国家应在使用农药上实行政策，不允许进口，在安全和可持续发展上保护农业。包括现在农村老百姓外出打工很少在家种植，流转给别人，种植的人也不在乎不考虑土地的可持续发展。

    采访中，多次听到因为受运输成本等制约，所生产的大豆很难顺畅销往大豆加工重点省份的说法。

    庆丰集团克山昆丰农业生产资料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小东说，我们县本身就是贫困县，县政府是给了不少支持，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力有限。虽然，企业被列为重点运输企业，经常跟中央铁道部和地方铁路局协调工作，但现在的问题是铁路局经常有车没篷布，给你车但是受篷布的限制装不上，最严重的时候，全哈尔滨铁路局就几块篷布，我们通过篷布的调度员去协调，如果哈尔滨有，我们就开车去哈尔滨拉几块回来，承担的费用很大。

    杨玉翔特别提到收储大豆后的发运困难，他说：“尤其是一到这个季节车皮就紧张，非常难请。发运量越大，车皮越紧张。南方的食品加工厂还要见到货才付款，不见货不出钱。”因为车皮难请导致运输不畅，给他们带来了资金回笼不及时的困难。他说，资金回不来，贷款贷不着，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很着急。

    齐齐哈尔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市农业领导小组组长马占江书记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采访时表示，大豆运输高峰期还面临运输困难，车皮不够用。

    中小压榨企业生存困难

    “没有原料是最大的困难，我们每年只能干三个月，其他时间都在停产。”讷河市鸿源油脂有限公司董事长刘再林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刘再林告诉记者，由于国产大豆出油率低于进口转基因大豆，使得油脂压榨企业出于利润考虑更多地选用进口大豆；另一方面，随着农业种植成本的上升和国储收购价格的支撑，农民也不愿意降价销售大豆。同时，由于受国内外多种因素影响，粮油加工及贸易企业收购价格维持较低水平，导致目前有价无市局面日益加剧。

    由此购销双方的矛盾，导致近年东北大豆产业链中呈现“油厂普遍停机，农民只卖国储”的僵持局面。

    据黑龙江大豆协会副秘书长王小语称，黑龙江只有少部分加工企业维持加工生产活动，大部分加工企业处于停产或待机状态。多位业内人士对此说法表示认同。

    据中国粮油信息网最新数据显示，黑龙江齐齐哈尔地区部分粮点新季大豆收购价格区间为1.98－2.08元／斤；绥化地区部分粮点新豆毛粮收购价格区间为1.96－2.02元／斤。

    从目前黑龙江本土中小大豆压榨企业收购情况看，多数企业挂牌收购一般在1.98元－2.05元／斤。

    王小语对本报记者说，ADM、邦吉、嘉吉、路易达孚四家跨国公司垄断了中国80%的进口大豆货源。目前ADM、邦吉、嘉吉、丰益国际、来宝等跨国粮商在全国97家大型油脂企业中的64家参股控股，占66%。

    嫩江县大豆协会会长刘晓华说，在利益的驱使下，南方各大港口的大型压榨企业纷纷进口美国豆、巴西豆、阿根廷豆，却偏偏不用中国豆。

    齐齐哈尔市政府相关领导也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表示，由于种植效益差，比较价值低，越来越多的农民都改种高产高效的玉米、土豆等其他农作物，国产非转基因大豆产业所面临的危机越来越明显，他们希望国家有关部门能够尽早出台保护国产非转基因大豆产业的相关政策措施。

    据了解，2008年，我国开始收储大豆，其政策的制定旨在金融危机环境下保护农民的利益。国家通过制定大豆最低收购价格，有利于稳定农民种豆的积极性，避免下一年度大豆种植面积出现大幅下滑，进而威胁国家的粮油安全。据了解，大豆收购保护价每斤1.98元，收储费每吨补贴50元，保管费补贴70元，打粮垛的费用80元，再加上每月利息20多元，年利息240元，不包括人力成本算下来每年国家每吨大豆补贴要440元，国家给中储粮两年一个周期的补贴合计每吨880元。此外，国家对农户的种粮直补每亩合计60元。

    黑龙江大豆协会有关负责人认为，国家调控在一定程度上能规范大豆采购，企业在国际市场采购时会更多考虑到临储政策对大豆市场的影响效应，从而使得大豆价格处于正常的波动区间。

    而现实中，国储定价实际处于一个两难的局面，定高或定低都有可能影响到豆农或压榨厂的利益。如果国储价高于油脂压榨企业的成本，压榨厂就无法收购，如果国储价过低，又会影响豆农收入。

    按照惯例，国家每年都在10月份左右出台收储政策，连续3年都是如此。然而，今年相关政策出台有些偏晚。

    业内人士表示，可以建立有效的购销平台，通过订单农业和出台灵活的补贴政策联动等建立长效机制，既保证国产大豆的播种面积，同时也能稳定企业的原料供应，打破购销停滞的僵局。只有在国内大豆种植面积得到充分保证的前提下，国家调控粮油市场供需的手段才能更加灵活自如，免于被动。